中国社会底层教育的残忍真相：上大学，如何拖垮穷人？

先和大家分享一组惊人但真实的数据：

现如今，中国的本科率大概有4%左右；

月薪高于5000的只有5%；

有10亿人没有坐过飞机；

13亿人从未出过国。

可是我们在生活中，常常觉得，身边遍地都是大学生，朋友圈里各个都在出国游。

但这其实，都是生活圈子和信息量不对称给我们造成的错觉罢了。

单单只说教育，在中国，由于教育资源在地域上的分配不均，上不到学，上不到大学的人，其实还有很多。

前两天看了一部2012年上映的纪录片，叫《出路》，由导演陈为军拍摄，讲的是中国教育下贫穷家庭的出路。

这部片子的拍摄地在湖北赤壁。陈为军扛着摄像机，记录了中国最底层教育中的三个角色——高考生王盼，民办大学老师王振祥以及大学应届毕业生万超，分别面临的不同困境。

在豆瓣电影上，截止目前，只有3339人标记了看过这部电影，但给它打出了8.8分的高分。

这部纪录片用真实且朴素的镜头向我们所有人提出了一个问题：

我们常说，孩子受了好的教育，就有了出路，但是，教育的出路，又在哪里？

我读书不为自己，

是为了脱贫。

王盼是一个来自湖北省赤壁市农村的女孩，刚刚结束高考的她，正在等待命运的降临。

王盼来自一个三口之家，是家中独女。她的母亲天生右臂残疾，父亲有些痴呆，夫妻二人在车埠镇的砖厂搬砖为生，搬一块砖赚5厘钱。

高考结束后，全家人的希望都寄托在王盼身上，他们一心期盼着王盼能考上一个好一点的大学，毕业赚钱，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。

所以他们坚信：「女儿考上大学，就是全家的出路。」

6月25号这天，要出高考成绩了。

王盼告别了母亲，独自去学校看榜。在去学校的路上，王盼遇到了自己的同学。

同学告诉她，她考了388分。

我考了多少分？388分

388分，这是一个没有办法读像一本、二本这种公办大学的分数。

然而，如果读三本，就意味着更加高昂的、全家都无法负担得起的学费。

如果读专科的话，在王盼心里，那个改变全家命运的梦想，就破碎了。

18岁的王盼，就这样崩溃了。

顾不得这还是在镜头前，她抱住身边的同学，失声痛哭。

她无法面对事实，这对她来说是一个残忍的选择，这个选择决定的，是18年来心心念念的未来。

「我感觉我读书是为了爸妈，不是为了我自己。」这是王盼这么多年来的心里话。

回到家的王盼已经调整好了情绪，很平静的告诉母亲，没有考好。

母亲只是嘴上说「你没有发挥好」，但并没有表露出自己的失望。

后来的采访中，母亲说，「我很生气，但是我不能说什么，因为她一直很刻苦。」

「什么都不懂，没有技术也没有文凭，就不可能得到一份好的工作。」王盼的母亲说，还是想让她继续念书。

最终，母亲决定为她办一场升学宴，不是为了庆祝，而是为了筹钱。

王盼母亲邀请村民去升学宴

王盼母亲说，没有钱供她读书，想借点亲戚朋友的钱

村子里的父老乡亲们送来了一个个50元，饭桌上，纷纷举起酒杯，祝贺王盼，升学快乐。

王盼最后去了一所专科学校，根据别人的建议读了一个工程类的专业。三年学费要60000元。

60000元，注定再次压垮这个家庭。

就这样，王盼带着向全村人借来的钱和全家的期待，踏上了通往「未来」的火车。

我们无法想象，毕业以后的王盼，要花多久的时间，才能还完这笔钱，又要花多久的时间，才能够真正让全家人过上好的生活。

镜头只停留在当下这一刻，母亲在火车站送走了女儿。

王盼的妈妈说，初中的时候，班上的老师问王盼，为什么要上学，王盼回答老师，「上学，是为了脱贫」。

导演陈为军在拍摄过程中了解到，王盼的母亲除了在砖厂做工外，还有另外一份「兼职」，就是帮乡亲哭灵唱夜歌。

这种古老而传统的鼓盆而歌的方式，需要哭灵人结合死者的生前故事，用押韵的方式去歌唱。

陈为军请求她：你唱了那么多别人的故事，能不能唱一段自己的故事？

思考片刻，她对着摄像机唱道：

“十个手指只留了一个哪。

看到别人都把学上，我的心里都羡慕得很哪。

也想背个书包上学哪。

妈妈哪，听完是眼泪滚哪。”

白天昧着良心工作，

晚上才能成为人类。

王盼在暑假的时候曾经考虑过去王振祥的学校就读。然而最后因为其他原因放弃了。

王振祥说，「还好她没来，她家太穷了，骗这样的人家，良心不安。」

「伤天害理」，「良心不安」，这些词频繁地出现在王振祥的话语里。

王振祥是在一个叫宏博软件教育的专科学校任职的一名老师。

王振祥的办公点

他在镜头中这样直白地介绍自己的学校：「我们是个公司，不是个学校，把学生弄进来，交了钱，再弄走就行了。」

学校里的主要状态是，老师在讲台上混时间，学生在讲台下混时间。90%的老师都没有教师资格证。

宏博这种学校的主要目标人群是那些信息闭塞，相对落后地区的学生和家长。王振祥说，城市的小孩「不上当」。

这个暑假，他要去湖北的各个乡镇做招生演讲。

他是带着任务来的，每一场演讲至少要转换3个学生花100块钱报名注册，这是基本指标。而女老师则负责留在学校里给学生打电话。

正在打电话的女老师们

「读书是我们当今社会最好的出路。」

「万般皆下品，唯有读书高。」

讲台上的王振祥，穿西服，打领带，演讲中充斥着这些激情慷慨、直击人心的口号。

讲台下的王振祥，对着镜头说，「昧着良心去忽悠，把家长忽悠到了，学生就来了。」

上大学是最好的出路

演讲过程中介绍学校的PPT资料，资料齐全的图书馆、设备丰富的科研室、干净整洁的报告厅，全部都是王振祥在百度上下载的图片，没有一个是真实的。

然而就靠着这些虚假的图片和承诺，一个接一个的农村学生上了当。

王振祥展示的PPT内容

合影中两排都不是老师，她们不过是临时拉去凑数的

「读书不仅能带给你一个丰富的精神世界，而且能够给你一份体面的工作和高品质的生活。」王振祥在演讲的时候，给学生们描绘了这样一个美好的愿景。

而「一份体面的工作和高品质的生活」，正是无数像王盼这样农村家庭的渴望。

最好的时候老板一年差不多能赚5000万，很多钱

「招生」是中国三大暴利行业之首。王振祥说。

宏博的学费是每年12500，最好的时候他们一年招了5000个学生，也就是说，光一年的学费就收了六千多万。

当时湖北的最低工资是1200。一个学生毕业后，要四到五年的时间，不吃不喝，才能够赚回大学的学费。

卸下伪装，成为人类

似乎这一行做久了，王振祥有些心有不安。

他有时会自嘲，晚上回到宾馆，才能当个人类。

夏天结束的时候，宏博软件教育倒闭了，王振祥说，这种昧着良心还要干的工作终于要停止了。

然而老板把钱投到了另一家更赚钱的民办学校。

在中国，这样的民办学校，还有很多。

为什么公司不要我？

就因为我不是211

毕业于武汉大学珞珈学院（现为武汉晴川学院）的万超，迎来了他的求职季。

在就业推荐表上，万超写下了这样的自我鉴定：

「大学四年的学习生活教会了我很多，从一个对梦想盲目追求的少年，成为了一个为自己的梦想付出实际行动，踏踏实实努力的青年。」

「相信自己有能力面对社会，并为社会主义社会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。」

我的毕业证书

意气风发的万超搬出学校，开始了在各个人才招聘会上穿梭的生涯。

然而现实不遂人愿，万超有一张大学文凭，却求职困难。

一开始，万超想找到一份与专业对口的销售工作，但是没有人愿意给他机会。

「为什么公司不要我？我不是211、985毕业的。」万超这样劝慰自己。

后来，着急的万超开始广撒网，无论什么岗位，他都愿意去试一试。

他对各个公司的招聘人员说：「我很能吃苦，我愿意加班到夜里两、三点，不要把我的简历放在最下面。」

然而最终，只有一家公司的清算岗位愿意让他来试试，给到万超1500/月的薪资。

接到入职通知的那天，万超非常开心。

我有工作了

上班的第一天，万超给自己的工牌拍了张照片。

但是，好运没有持续。由于专业不对口，又没有工作经验，万超所负责的Excel表格屡屡出错。

即使常常深夜加班，他依然无法达到公司的要求。

最终，他没有通过考核期。

毕业散伙饭的那天，万超蹲在地上大哭，他抹开面子借了亲戚和朋友的钱，也租好了房子，可是，工作却没了。

我难受啊 难受你说出来

在武汉这座城市，他不知道他的出路在哪里。

然而，成年人的生活不会允许你绝望太久。

散伙饭以后，万超重新走进人才招聘市场。

生活太艰难了

面试的时候，一家公司的HR问道：「你对生活有什么理想愿景吗？」

万超愣住了。显然这不是他预期内的问题。

迟疑了两三秒，他回答：「每天开心上班，开心下班之余，如果可以周末和同学聚会，晚上有时间看看书，我就很满足了。」

显然，万超的标准，仅仅只是生存下去。

但令人没想到的是，原来生存，也这么难。

万超去的第二家公司告诉他们，考核期后在十几个人中只会留下两个人。

这是一个销售岗位，刚开始，只有1000元的底薪。万超觉得太低了。

可是，在万超打算拒绝公司之前，公司率先打来了“通知不合适”的电话。

万超的最后一点希望，又破灭了。

可能生活就是这个样子，一点办法也没有。

万超的同事说，有些人不需要努力，但是可以拥有一切

每年都有超过200万毕业生找不到工作，他们被称为蚁族。

万超为了省下房租钱，决定搬出出租屋，和朋友们住在一起。成为了200万分之一。

直到拍摄结束，他依然在找工作。

名为出路，

实为闭环。

这部电影，名为《出路》，实为闭环。

很容易想象得到，王盼在专科学校毕业之后，可能会成为下一个求职困难的万超，而万超，又可能成为“昧着良心工作”的王振祥。

这是第一个闭环。

1997年，中国开始推行教育产业化。优势教育资源越来越向大城市集中。

于是，农村的小孩在高考这个分水岭中，拿不到好大学的入场券，在大城市中立足困难重重。最后的结局，大多依然是回到农村或乡镇。

这是第二个闭环。

在中国，贫穷的孩子必须得上大学，因为人们说，上了大学就有了出路。

努力学习才能改变命运，可当最应该公平的教育，也成为了一门生意的时候，这些孩子，又该怎么办呢？

豆瓣电影上有一位网友说，

教育从来都没有错，错的是想依靠上学解决人生全部问题的观念，以及利用这个观念敛财的蛆虫。

从这个意义上来说，《出路》的启发意义也许远远超越了“阶层固化，贫富差距”这样的丧。它打破了一切幻想，答案也就随之而来：

不把上学当做救命稻草，才是真正的出路。

* 编辑：月月

* 图片来源：豆瓣电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