团结湖参考评泸县中学生坠亡事件：真相之后

最高法院副院长沈德咏最近出现在山东，开了一个刑事审判工作调研座谈会。在这个会上，沈副院长说了一些很有意味、也很有见地的话。他说，司法引起一些舆情，成因十分复杂，司法机关必须“反躬自省”。他还强调，司法机关要高度关注社情民意，要把个案的审判“置于天理、国法、人情之中综合考量”。作为一名大法官，在坚持依法裁判原则的同时，又把天理和人情放在重要的位置，这样的提法十分接地气。虽然在新闻稿中，沈德咏没有提到任何具体的案子，但团结湖参考（微信ID：Talkpark）的读者应该都知道，他的话有着明确的指向性。很多人由此判断，于欢的案子改判应该没有疑问。嗯，我也是这么想的。

沸沸扬扬的泸县学生赵鑫坠亡事件，在死者头七这天终于出现了转机。四川泸州市委市政府召开媒体见面会，通报了案件的调查结果。调查报告篇幅很长，很细致也很扎实，看得出来下了很大的工夫。读了这个调查报告之后，我个人的感觉是，这应该就是大家一直所期待的真相了。没有什么黑幕，也没有太过离奇的情节，这就是发生在一个留守孩子身上的朴素悲剧。它令人扼腕叹息，却也没有必要因此“想得太多”。

赵鑫坠楼之后，一时传言四起。整个清明小长假期间，一直都有读者给我留言、发视频，希望我能谈谈自己的看法。作为一个多年从事新闻分析工作的老司机，我对耸人听闻的传言始终抱有戒心。我知道，这个世界上可能有黑幕，但它未必会出现在太伏镇那样的地方，更未必会落在赵鑫那样的孩子身上。那些流传在社交网络上的小视频，因为没有权威出处，也缺乏必要的时间地点信息，更是不可轻信。而且，我相信这个事情闹得如此之大，肯定会有真相浮出水面，在这之前，人们需要的只是耐心。

赵鑫身上有两个明显的标签，“离异家庭”和“留守”。他的生活和精神状态本来就不十分稳定，在翻墙事件发生之后，他更是害怕受到父亲的责罚，沉重的心理压力最终让他崩溃。他究竟是在怎样的精神状态下坠楼的，已经无从知晓。在农村地区，有太多这样的孩子，他们的内心世界几乎无人能够触及，他们所做出的举动也很难被成年人理解，而这种“蹊跷”和“出人意表”，恰好给外界留下了极大的想象空间。被霸凌、被收取高额保护费、被官二代殴打等谣言，正是因为呼应了外界的隔膜和不理解，才得以不胫而走。理性地看，赵鑫坠楼事件之所以酿成汹涌的舆情，的确跟谣言的大范围传播有关系。造谣和传谣的人未必都有什么险恶居心，但由此所引爆的民间情绪，却实在足以让人敬畏。

当一个偶然事件成为公共事件之后，信息就成了稳定人心的必需品。遗憾的是，当地政府显然缺乏应对突发事件的经验，在提供权威信息、处置舆情方面显得十分低能。虽然他们也用上了微博等社交产品，却没有真正呼应公众关切。语焉不详的情况通报，警力的出动，对媒体机构的抵触，加剧了公众的怀疑情绪，让人们愈发相信里面有猫腻。从新华社记者所发出的报道看，当地政府用了很多的人力去防范记者，对记者的骚扰已经到了令人无法忍受的地步，最终的结果是，记者无法抵达现场、也无法接触核心当事人，更不能向外界传达准确的信息。在事件发生的前几天，公众几乎读不到像样的新闻报道。在这种信息匮乏的情形下，流言和小道消息就开始滚雪团，成为波及所有人的洪流。这里面的教训，可谓十分深刻。

在很多公共事件中，都出现过所谓的塔西坨陷阱，就是地方政府说什么、做什么都会导致负面评价。泸县赵鑫坠亡事件中，这个现象同样明显，几乎每一次情况通报，都会受到更加严厉而苛刻的质疑。在这样的情形下，其实最好的做法就是坦诚面对公众，为媒体机构提供尽可能的方便，用客观中立的报道去压制流言。虽然这年头，媒体的公信力也并不十分理想，但总比地方政府自说自话要好得多吧。可惜的是，很多基层官员并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，他们对自身的信用有着过分的自信，却往往导致了信用破产的局面。泸州市最终接过了烫手山芋，不就是因为泸县已经不能让人信服了吗？

但在这个事件中，我真正关注的并不是舆情及其处置，而恰恰是被舆情所遮蔽的东西。那个叫赵鑫的孩子，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究竟在害怕什么？他对人世是否还有依恋？我们这个盛世，又该怎样去抚慰那些孤独而仓惶的心灵呢？当真相已经给出，我们都应该想一想那些更重要的事情。

（文/蔡方华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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